三笑点秋香的真相:张冠李戴的戏弄

日期:2016-04-01 来源:海南日报

  继两年前的沈周特展、文征明特展后,苏州博物馆最近又举办了“吴门画派”系列展览的第三项大展——“六如真如—吴门画派之唐寅特展”。展出来自美国大都会博物馆、上海博物馆、故宫博物院、南京博物院和苏州博物馆等国内外12家文博机构的唐寅书画精品47件。内容涵盖了山水、花鸟、人物、古木竹石等不同主题,卷、轴、扇面、册页各类书画形制齐全,展示了唐寅诗文书画的全能技艺。

  那个风流倜傥,摇着桃花扇,迈着方步,吟着“桃花坞里桃花庵,桃花庵下桃花仙。桃花仙人种桃树,又摘桃花换酒钱……”的唐伯虎又走进了我们的视野。

  唐伯虎红遍大江南北,最要感激的人,应该是那个出身名门望族,富甲一方,醉心翰墨,鄙夷官场的风流人物项元汴。明代之后,凡稍涉猎收藏者,没有不知项子京的。他的粉丝甚至包括乾隆皇帝。专门下旨按嘉兴子京书斋天籁阁的意境,在皇家园林承德避暑山庄新建“天籁书屋”一座。并以此为题,作《天籁阁》诗一首:“携李文人数子京,阁收遗迹欲充楹。云烟散似飘天籁,明史怜他独挂名。”

  子京在自己的著作《蕉窗九录》中编织了一段中国历史上最出名的才子佳人故事——唐伯虎点秋香。让一生坎坷、布衣素食的伯虎兄多了一抹浪漫的色彩,这抹色彩最终彻底掩盖了历史上真实的唐伯虎。

  以子京的名气和时尚潮流的故事情节,伯虎兄想不出名都难。

  三笑点秋香的历史真相

  唐伯虎点秋香的雏形最早出现在明代的笔记体小说中。明代小说家王同轨在他的《耳谈》中叙述了苏州才子陈元超的故事:

  元,少年倜傥不羁,尝与客登虎丘,见官家从婢姣好姿媚,笑而顾己,悦之。令人迹至其家,微服作落魄,求佣书焉,留侍二子。自是二子文日奇,父师大晾,不知出元也。已而以娶求归,二子不从,曰:“室中惟汝所择。”曰:“必不得已,秋香可。”即前遇婢也。二子白父母,嫁之。元既娶,婢日:“君非虎丘遇者平?”曰:“然!”曰:“君既贵公子,何自贱若此?”曰:“汝昔笑顾我,不能忘情耳!”……

  怎么样?是不是与我们耳熟能详的“唐伯虎点秋香”很像?

  或许是元超兄的名气不够大,这一版本到了冯梦龙手里,就被改成了《警世通言》话本中的《唐解元一笑姻缘》。

  清代学者俞樾,曾在《茶香室丛钞》中为唐伯虎辟谣,断定“三笑姻缘”是好事者借重唐的盛名,把别人的事,转移在他的名下,是一起张冠李戴的戏弄。

  隔了几百年,真相已经不重要了,而谣言更适合流行。

  后来人们觉得“一笑”不过瘾,又从“一笑”发展到“三笑”,出现了王百谷的《三笑缘》弹词、卓人月的《唐伯虎干金花舫缘》杂剧。到了清朝末年,人们又从唐伯虎曾娶沈九娘为继室一事,编创出弹词及戏曲唱本《九美图》,开始流传出唐伯虎娶9个貌美如花老婆,妻妾成群的说法。

  如果唐伯虎地下有知,估计要被气活过来。因为和几百年前的老前辈白乐天比,那个蓄家妓过百,整日沉溺在酒池肉林中,而且在风烛残年之际,仍和“樱桃樊素口,杨柳小蛮腰”里年仅十七八岁的樊素、小蛮共度春风的白居易,却因为《长恨歌》、《琵琶行》、《卖炭翁》的盛名和不缘附党人的清高,反而能落得清清白白一丈夫的美名。

  真实的唐伯虎

  不管你承不承认,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人,不需要像车胤囊萤、孙康映雪或是如孙敬悬梁、苏秦刺股那样勤奋读书就能五经贯六艺、学富五车的,而唐寅就是这样的一个人。

  唐寅小朋友的童年是蛮幸福的,父亲经商,家境优裕,自幼禀赋非凡,天生的读书种子,周末闲暇之际也不需要去参加补习班。16岁时,就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中秀才,弘治十一年,29岁的他在应天府的乡试中,高中第一名解元。

  做过南京礼部尚书的吴一鹏曾在唐寅17岁时所作的《贞寿堂图》中题跋说:“岁丙午,子畏年止十七,而山石树枝如篆籀,人物衣褶如铁丝,少诣若是,岂非天授?”

  应天府乡试后的第二年,当时已名动天下的唐寅准备进京赶考,他的目标就是挑战自古以来读书人的最高荣誉——连中三元,成为大明继商辂之后的又一个传奇。

  然而,伯虎兄的好运就此而止。《明史·唐寅传》记载,乡试解元后,次年赴京会试。不料祸从天降,因科场试题泄露,他无辜受牵连入狱,成了朝廷斗争的牺牲品。出狱后,他落到了“海内以寅为不齿之士,知与不知,皆指而唾”的地步。

  命运却和唐伯虎开了个真实的玩笑,当所有人都认为会元之位非他莫属时,一场考场舞弊案将他牵连在内,理由相当无聊:“唐伯虎的答案太完美,所以怀疑他舞弊。”虽然事后证明这是天大的冤屈,但唐伯虎的一生从此被毁了。

  不得不提的是,当伯虎兄高中解元,人生得意时。他的好朋友,同为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却屡次乡试落榜,陷入了失败的羞耻中。父亲文林写信安慰说:“儿幸晚成,无害也。子畏(唐伯虎)之才宜发解,然其人轻浮,恐终无成,吾儿它日远到,非所及也。”

  真可谓一语成谶,亦可见文林目光之老辣。从此,大明王朝多了一个光彩照人的浪荡才子,但他的名声胜过了同时代的所有人,他的名字最终成为了大明王朝的骄傲。

  无花无酒锄作田

  科场案后,唐伯虎也从千尺高台跌落下来,遭受无尽的歧视和侮辱。《明史·唐寅传》记载,他妻子嫌贫爱富,与之反目离婚;佣人侧目,动辄顶撞,使他在精神上备受打击,心情十分低落。

  从此绝了仕途的唐寅正式拜周臣为师,成为了一个职业画家。自号“六如居土” (谓人生如幻、梦、泡、影、露、电)。当然,在画画之余,他也学柳永在秦楼楚馆里流连忘返,“奉旨填词”。也是,既然登天无路,不如“且将浮名,换了浅斟低唱”,那样自然也有一种才子的放荡不羁,豁达明艳的境界。风流才子的名号也正是从此刻开始流传。

  人世间就是这样,不是你走的路,怎么挤也挤不上去。一根独木桥,眼看着许多不如自己的人轻松过河,登堂入室。这种酸楚,不是个中人真难体会。

  聊以自慰的是,伯虎兄绘画的风头,很快盖过了老师。据姜绍书《无声诗史》记:“及六如以画名世,或懒于酬应,每请东村为之。”请老师周臣代笔,伯虎兄也算开了有明一代作假的先河。而老师甘心为学生代劳,究其原因,大概是周臣认为:“惟少唐生胸中万卷书耳。”

  也难怪,老师的画无诗无跋,而学生的画,幅幅题诗、有故事。再加上画面上丘壑纵横,流泉松风,古寺村落,高隐客话,湖山浩渺,渔樵江渚,如此山水,非常符合时代发展的脉搏和当时以文人画为倾向的新艺术潮流,自然深受人民的热爱了。

  唐伯虎的诗词书画都不拘泥于规则,意境清新,对人生、社会常常怀着傲岸不平之气。特别是他的人物画,被认为三百年中无人可望项背。并最终和他的老师周臣、好友文征明一起形成“吴门画派”的核心,决定性地影响了未来文人画的发展。

  然而,他的悲剧宿命仿佛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,因为上天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完美,而唐伯虎却恰恰是一个接近于完美的天才。所以当他一步步走向完美的时候也同时走向了悲剧。

  “……别人笑我太疯癫,我笑他人看不穿。不见五陵豪杰墓,无花无酒锄作田。”或许,这首桃花庵歌就是他的心声,那个自认“狂诞”的唐伯虎,从未离我们远去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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